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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五章 疯狗

  凤唳铜雀台

雨声淅淅沥沥,少女裙摆处逐渐染上暗色,恰起了风,青年手中的八角桐油伞倾斜向她,眉眼温润清晰至极。


姜藏月隔着云白幕笠看向眼前人,一时间眸子沉沉。


纪宴霄不该今日知道她在孤山寺。


近日修筑河堤之事繁忙,他与大皇子眼下又针锋相对,本就身处虎狼环伺之地,为何要来孤山寺走这一遭。


他莫非也在算计什么,孤山寺,廷尉府。


青年任由风雨打湿肩头,只是瞧着她,眸色温润。


姜藏月为了维持病弱之感,浅咳了两声。


眼下危机四伏,她不宜在这里戳穿纪宴霄的想法,更何况安永丰的养子安子真也跟着安氏来了。


“出门为何不多带些仆从?”他问询。


姜藏月浅声道:“既是来孤山寺,自然不应当大张旗鼓惊扰了佛祖。”


纪宴霄就在她身侧撑伞,眉眼含笑道:“义妹当真是心怀仁慈。”


姜藏月没说什么,纪宴霄自是知道她是谁。


罢了,今日若是不成来日也会有机会,只可惜借的这一身衣裙弄脏了,想必押金不能完全退回,平白损失一百两银钱。


“大夫,进殿看诊如何?”纪宴霄看向那白发白须的老者。


大夫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远处的安氏,这才笑着答应下来。


姜藏月跟着他往殿内走。


无论他想要做什么,这出戏也只能跟着唱下去。


入了内殿就能瞧见两侧壁画波云诡谲,色彩迷离。曾根据书中记载孤山寺壁画皆国朝名公笔迹,是以栩栩如生。


寺中僧人奉了茶退出去,燃了灯,外间疏影虫影间晃眼迷离,平人贩卖呼喊声起香味飘逸,在万千声音里,唯有青年一人虽是温润含笑,却对着老者时不及眼底。


“大夫如何说?”他声音温润,将清茶递至她跟前,这抹笑却是不同。


姜藏月抿了口茶。


廷尉府的人还能怎么说,她改变的脉象分明就是肺痨的症状,而这样的症状很明显老者没有这个本事医治,便只能忽悠银钱。


眼下纪宴霄既然为她出头,见其穿着更不似平人百姓,分明是权贵世家之感,这样的一条大鱼,这样的鱼饵廷尉府还可能放手吗?


他又起身将飘进风雨的菱花窗放下,再问:“听闻大夫是安大人请来的?”


大夫抹着冷汗称是。


姜藏月此刻也没说什么。


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世家小姐,默默听着两人的谈论。


过了一会儿,大夫说是出去开药方,屋中只剩下两人。


殿中椅子上铺着软垫,点了炭盆总是温暖了些,门口偶有风拂进,云白幕笠被风扬起,少女清灵眉眼与他对上,青年指尖微动。


待放下茶盏,殿中燃着的沉香袅袅升起,淡白若无,一室宁静。


纪宴霄同样抿了口茶,目光落在她湿润的发丝上。


姜藏月不着痕迹顿了顿。


须臾间,他语调微柔,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:“头发湿了,我让人带了衣裙。”


姜藏月确实淋了雨。


幼时遇上雨天也总会将全身打湿,也不知是不是走路姿势的问题,出门衣裙下摆溅起泥水点子,阴沉沉淅淅沥沥的天,就算她打着伞也会将背上淋湿少许,这时候她就爱窝在屋中犯懒不出门,再听着三姐姐给她讲各种各样的志怪故事。


然后再睡上一觉。


今时今日纪宴霄说了这些话,总让人想到一些经年旧事,若她早知,定会好生听三姐姐的话,听那未讲完的故事。


姜藏月沉默片刻后开口:“不必。”


纪宴霄靠在椅背上,光影落在他柔和眉间,更显温润:“汴京世家小姐最是注重这些虚礼,义妹便如寺庙里养的狸奴,打翻了墨还要用尾巴沾墨在地上写了罪证词。”


姜藏月捏住略有湿意的广袖。


长安候府也养过狸奴,从前天气极好,大哥二哥出门便会让她叮嘱婢子将被褥拿出来晒晒,回来就给她带鲜花饼。


可她记得,每每晒被褥的时候,府中聘来的狸奴总在被褥上打滚儿嬉戏,闹得被褥一片凌乱,还发出很是无辜的叫声。


纪宴霄让人将衣裙拿进了殿,他自觉去了外间守候。


姜藏月目光落在云白罗裙上,其上绣着朵朵金莲,轻薄如烟却极为保暖。


她去了内间换罗裙,纪宴霄有一句话没错。


世家贵女可以不带大批随从婢女上孤山寺,但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。


待换好了裙衫姜藏月有些失神,孤冷山寺殿中,少女白衣如雪蹁跹而出,似整个人都被裙衫染得淡而蒙。


竟与青年有那么几分气质相近,同样的温柔如玉。


她还是不习惯白衣,想换了却也没旁的衣衫,青年笑起来:“头发湿了。”


纪宴霄伸出手,手中是柔软的厚锦:“过来擦擦。”


姜藏月眉头缓缓蹙起,不过在幕笠下并不明显。


她实在没想明白纪宴霄今日来孤山寺是为了什么,若是为了见安氏和安子真,为何又在她这里浪费时间,更耽误她的事情。


姜藏月从不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,也根本不懂他在做什么,只是眉眼间更凉薄了些。


她闭了闭眼在软椅上坐下,青年手中的厚锦缓缓落在她湿润的发丝上。


随着他的靠近,姜藏月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。


这样的距离实在不够安全,尤其暴露了致命位置。


姜藏月不动声色侧了侧头。


雨停了下来,菱花窗重新被支起,身后之人当真是在细心为她擦拭发丝。和暖的风吹得窗纱微微扬起,便只剩下风过树梢的簌簌声,宁静至极。


姜藏月眸子微垂。


纪宴霄这双手是生得极好的,修长白皙,青色玉戒衬得他指尖越发像一弧美玉。他这个人平日里总是着一身白袍,给人感觉像极了如清玉璧。


每每看人时眉眼含笑,唇薄而淡,实则便是满庭花上落的雪,无分毫春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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